2007年9月5日,星期三(GSM+8 北京时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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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时妈妈不再“代理”

  口述:江亚波 
  整理:朱乔夫

  今年7月,根据省委、省政府领导批示,由省农办牵头,省综治办、省公安厅等8个单位组成3个调研组,对浙南农村留守儿童作了一项专题调研。
  让调研人员感受深刻的是,这些留守儿童比普通孩子更渴望得到他人的引导和关爱。调研人员一致认为,怎样使这些留守儿童有一个正常、健康的心理,让他们和同龄人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,已成为一个十分突出而又亟待解决的问题。
  为此,本报记者专程采访了省关工委办公室副主任江亚波。

  留守儿童
  占了全校学生的70%
  说起这次在丽水地区的调研,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,这些孩子真的太需要关爱了。
  我们第二小组一行4人是7月24日出发的,目的地是丽水地区。我们在3个地方进行调研:遂昌、松阳和丽水市。
  预定计划是从遂昌县的高路湾镇开始的。形式也是早就安排好的,就是自下而上地进行走访、察看村居、农户,然后村、乡镇、县、市逐级召开座谈会。
  丽水市的251万总人口中,农村人口有209万,占了84%,而如此大的农村人口比例中,竟然有33.15万的劳动力常年外出务工。因此,按省妇联对农村留守儿童的鉴定标准(指年龄在18周岁以下的未成年人,其父母均连续外出工作数月或全年累计外出6个月以上),丽水地区竟然有2.7万名留守儿童,占了丽水全市中小学校学生总数的10.9%。
  告诉你一个难以相信的事实,小小一个庆元县,就有1628名留守儿童,而在青田县,居然有8700名。我们在青田县重点侨乡方山乡中心学校了解到,这个学校汇集了父母在全世界38个国家和地区的孩子,留守儿童占了整个学校学生的70%。
  庆元县某乡的小丽(化名)是该县1000多名留守儿童中的幸运者。小丽今年11岁,读5年级,父母长年在国外打工,她从小寄居在爷爷、奶奶家。小丽学习成绩好,长得又漂亮、活泼,还和县某机关女干部(代理妈妈)结成了对子。我和她交谈时,发现她比一般同龄孩子要成熟、懂事得多。
  “我是班干部,学校老师、代理妈妈都非常关心我,我很少想爸爸妈妈,从小到大也习惯了,反正每年春节总能见上一面,每次他们都会给我买几件新衣服,还没开学他们又匆匆走了”。
  尽管小丽说与父母长期分离并未给她造成什么影响,但从她越来越没有底气的语气中,我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沉重。
  “我很少与他们通电话,学校为我们开设了亲情电话,我很少打,有时打给妈妈,妈妈总是短短几句话‘听话、乖、好好读书,等爸妈攒到钱送你到城里读书,好了别浪费电话费了’。晚上我做梦,梦到好像在一个比‘代理妈妈’住的县城还大的城市里读书”。当大家快离开时,我发现她蹲在客堂边的灶间里剥玉米,眼眶有点湿润。我悄悄地给她拍了张照片,轻轻问:“想爸爸妈妈啦”?她没吭声,点了点头,似乎有一种失落感,木然地望着大家离去的背影。
  同村的11岁男孩胡平(化名)的情况比小丽差远了。他和婶婶住在一起,甚至说不清父母在那里打工,只知道有个不足2岁的弟弟跟在父母身边。去年春节父母没有回家过年,只托人捎回几百元钱。
  胡平显得特别拘束,胆小、寡言,面对我们时甚至有点不知所措。
  “爸妈想了也没用,他们不是每年都回来的。我给他们写过信,但他们从来没回过信。我很想看看弟弟长得啥样?虽然老师和我结对,但晚上我还是一个人睡觉,半夜醒来很怕,很想爸爸妈妈,他们为什么不留一个在家?”
  我们怕伤了他的心,尽可能注意问话的方式。唉!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我的童年,也是在酷暑的夏日,在大跃进的年代里,父亲也常不回家,晚上,母亲总是抱着我躺在院子里的竹榻床上,教我学数数,指着满天的星座教我认,或哼着歌或讲故事。想想我这一代人,虽然物质上匮乏了点,但父母亲留给我的记忆是那么美好。想到这一切,我的眼眶模糊了。

  “代理妈妈”
  不能取代妈妈
  离开遂昌县高路湾镇的小马埠村,又进入了松阳县境内。这次,我们走访的是竹源乡的小竹溪村等几个村。
  竹源乡最大的特点是山区乡,11个行政村,共有人口6600人,其中有4000多人在外打工,大多从事采植业,分布在江西、湖南、安徽、广西、东北等14个省市、100多个县。
  当地有句话,全国采植业有60%是松阳人,松阳人当中有60%是竹溪乡人。与其他地区不同,别人外出打工是从贫困农村往富裕城市跑,而松阳人却往比本地更穷更苦的深山老林里钻,甚至数年不回家乡。
  小女孩向超云(化名)是可重旺村人,才10岁,正在读小学二年级。小超云的父母在河北承包少量松林采集松脂。去年,母亲生了弟弟超山(化名),在外一边带弟弟一边帮父亲,几年才回家一次。小超云参加县里组织的爱心“代理妈妈”结对活动,被县发改局干部选中结了对。由于天性活泼,爱唱爱跳,“代理妈妈”比定时要多些次数接她到家里住,还让她与亲生女儿一起参加音乐培训班。尽管她很开朗,但她还是说,“到了晚上特想爸爸妈妈”。
  9岁的小女孩范叶妹(化名)自幼母亲就去世了,父亲在外打工,常年不回家。小叶妹从小生性内向,孤僻,很少与人交流。
  小叶妹也有个“代理妈妈”,对她也挺好,常到山里来看她,也接她去城里住过几次,但这些都无法让她理解妈妈的含义。我们在访问中,她几乎没有完整地回答过一句话,不是低着头就是抬头木然地望着我们这些陌生的脸孔。

  以下一代
  为代价得不偿失
  尽管当地政府非常关注留守儿童的问题,但似乎也无能为力改变这样的现状。当地小竹溪村主任告诉我们,现在年轻一点的村干部都常年外出打工,该村的村支书在贵州办了个小型松脂厂,留下村主任、支委、会计3个60开外的老人。
  他说,他自己两个儿子也在外打工,他们的两个小孩由外婆、奶奶带。“说句让人见笑的话,村里死了个老人,要跑几十里外找五六个村,才能凑齐办丧出殡的男劳力。”村主任显得十分无奈。
  小竹溪村人口共有1124人,留守儿童48个,他们几年前就想办个少儿俱乐部,今年,东家五十西家一百,加上政府拨款,总算筹集了十几万元钱,建起了少儿俱乐部。现在那里还是个空壳楼,什么活动设施都没有,因为村里还欠着8万元外债,再无能力购置俱乐部器材。
  走访结束后,我们在村、乡镇、县、市各级的座谈会上,对留守儿童的问题进行了详尽的探讨。
  其实,留守儿童短期或长期失去父母监护,形成了“隔代教育”、“委托照顾”、“自我监护”的现象,已经产生了不可忽视的社会问题。这次我们调研发现留守儿童中存在隔代监护教育导致的学习问题、缺乏亲情抚慰导致的心理问题、缺乏完整家教导致的行为习惯问题、监管空档导致的身心健康和安全隐患问题。
  看来,浙江这个经济大省要健康、长久地发展下去,解决留守儿童问题确实迫在眉睫。如果我们的经济上去了,但下一代人的心理和教育却发生了问题,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!